一样,因为知道蒋文兴的家世,这股子殷勤里,难免有引为同类的意思。
永善拱手道:“听说你文四爷在我们亲家家里是座上宾,近日又做了他们徐家桥钱庄里的掌柜,我也不会说什么奉承话,只是恭喜恭喜,恭喜恭喜!”
举杯相敬间,蒋文兴谦逊一笑,“没那么快,事情虽然定下了,我这里还得年后才拜马。也是承蒙二老爷看得起,往后,我也只好肝胆尽献了。”
“与其说是二老爷看得起,还不如说你文四爷有本事。你要是没这个本事,那么大个摊子也不敢轻易交托给你。”
“哪里哪里,还亏得缁大爷鹤二爷关照。”
说到此节,永善搁下杯来一叹,“我那位鹤兄弟,啧,可惜了。要说会擘画会打算,还得是你文四爷。我倒想讨教讨教,在他们家当差,可难做不难做?”
蒋文兴立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,半敛了笑,“说不难,那是装强的话。你想这李家,又是做官又是行商,人际往来会简单?不说外头,就说他们铺子里,那些个掌柜管事,哪个不是他们族内之人,要不就是他们家的家奴出身。”
“亲戚呢?”
“就是亲戚,也得是同宗同姓的亲戚,否则不放心。也是情有可原,过的都是大数目,交给外亲,哪里放心?”
永善暗把腮颊咬一咬,笑了,“不见得吧,你文四爷,不就是外亲?”
“话不能这样讲,我那个姐夫可是他们的同宗,他们是看我姐夫的面上。何况我在李家,也效了半年的力,我的为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。”
永善踟蹰一瞬,笑着给他斟酒,“我的为人也想叫他们看看,只是苦于寻不到时机。依你文四爷看,我要走走哪条门路?我也想为亲家略尽些绵薄之力嘛。”
蒋文兴向门外睇一眼,“贞大奶奶不是在那里?烦她去向琴太太说个情,在他们那头的茶叶行里谋个差事,琴太太总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。”
永善只是干笑。走她妹子的门路,自然老早就想过,可他这妹子是个倔脾气,上回为了白凤在她那里帮忙帮出差错,一定是死也不肯答应。
可巧蒋文兴也不欲揽这桩事,草草用完饭就要告辞,走到院里来请月贞出屋辞过,“贞大嫂,我先回去禀太太,明日再来接你家去。”
“嗳,多谢文四爷。”
月贞一面应声,一面自幽暗的屋子里缓缓走出来,扶住门框。尽管脸上有些愁闷烦嫌的颜色,眼睛却照旧是水灵灵地扇动着,像是黑压压的海打着浪,拍到岸上来一颗琉璃珍珠。
然而岸上,是另一片无涯的黑海。她在进退两难间,不露声色地流动着自己的光彩。这光极为微薄,渺茫,甚至毫无用处。
但不免能叫人多看一眼,再看一眼。看着它,随之就想将它雕琢打磨,镶在金钗,嵌为珥珰,总之要将它钉死在什么上头才好。仿佛钉死它,就是握住了自己那一缕已消逝不可追的,没用的纯粹。
尽管那纯粹无用,却令人缅怀。
作者有话说:
第42章 梦中身(二)
午晌蒋文兴与一班家人去后, 永善便欲关铺子歇上一日。月贞正帮着白凤在院内归置带来的东西,听见外头上门板, 走到铺子里问:“哥哥, 怎的这样早就关门?”
永善早烦透了这烟熏火燎的行勾当,因近来盘算要到李家商号里混差事,愈发难耐, 心思全不在买卖上头。
他扭头笑了笑,上完门板,剪着手慢慢踱来, “妹子回来了嘛。你嫁出去的人,不得在家过年, 好容易今日回来,咱们就权当是过年。关上门, 一家人和和满满地吃顿饭。”
天长日久, 木头萎缩,门板间隔着好大的缝隙。月贞往门缝里瞅一眼, 咕哝道:“哥哥真是的。你瞧, 年关前后走亲访友的人最多, 大家素日里舍不得吃喝的,这时节都愿意买些给小孩子吃着玩。你不趁着这些时候多卖几个钱,还一味犯懒。”
白凤打帘子进来,挽住月贞也白了永善一眼,“姑娘这话说得很是, 岂有白放着钱不挣的道理?姑娘别搭理他,他就是懒骨头又犯了。走, 帮着我把那些料子重新裹一裹。”
三人相继往后院里来。永善听见老太太隔着窗户喊他, 掉转身自进了那屋去。
甫进门, 老太太便靠在床头使个眼色,叫他将门阖上,搬了竹凳跟前坐下。
老太太窸窸窣窣地把枕头底下压的十两锭子摸出来塞他手里,“别给你媳妇晓得。”
永善因问:“娘哪来的这钱?”
老太太抱着腹道:“李家太太使月贞送来的。你那妹子心里一向没个成算,当着白凤的面就给摸了出来。你那个媳妇,是个嗑瓜子舍也不要吐壳的,钱到了她手里,她哪里舍得再拿出来?你不是要到李家去寻差事做?他们家的太太爷儿们不必说,也不稀罕咱们一点东西,况且还有你妹子在那里。可俗话说得好,阎王好见,小鬼难缠,他们家那些柜上的人,家里的管事,你不得打点打点?”
永善掂着银子直笑,“还是娘会打算。”
“你对月贞说了没有?